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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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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後漢雖積貧積弱, 退守巴蜀,但從未放棄神州之主的位置。

是以,每一任天子最為忌憚的, 便是任一割據諸侯坐大反噬其主。

雍國越國這兩大諸侯國毗鄰巴蜀,兵力強盛, 擁有翻手覆雨的能力。

但因其皆與巴蜀有錯綜覆雜的姻親關系, 輕易不會掀起戰亂。

唯獨濮國這個遠在東方的大諸侯國, 不僅與巴蜀無絕對臣屬聯系,還掌握把持神州關口、抵禦外族的重要兵力,只需輕輕揮劍便可直搗巴蜀。

如今濮國將越趙魏三國陰謀破除保全實力,又分毫不讓,占據晉地,擴大自家版圖, 後漢對其怎能不防?

依甄伏與曹顯兩人看來, 後漢最可能采取的行動, 是盡快聯動其餘諸侯國聲討施壓於濮國。

然眼下,後漢不僅沒有先聲奪人,還打著賀功的口號, 將新使派來。

這難不成是要來一場先禮後兵?

甄伏自詡對劉閩甚為了解,但仍猜不透他此舉用意, 整日苦著小臉在曹顯的寢殿坐立不安。

而位於風暴中心的濮國主公卻雲淡風輕, 只按部就班以禮待使。

在巴蜀使臣抵達濮都這一日,他應使者之需著人在宮城裏設了一場簡易的接風宴。

這場宴席由曹顯與元老夫人, 以及濮國三公、功勳將領一並出席,算是較高的禮遇。

而甄實初與甄伏在濮國皆無實際官階在身, 本不能出席。

但經甄伏軟磨硬泡,曹顯終於還是應允她跟從楊嬤嬤在場內隨侍, 但前提是必須戴上護腰,不能讓才見好的腰傷覆發。

是日夜裏,她便隨其他宮女一起隱在屏風之後觀察宴席動靜。

巴蜀一共來了三位面生大臣,其中沒有先前被劉閩委以重任的父親的好友黃大人。

仔細看他們的官服與配飾,估摸在巴蜀的官階都不算高。

“奇怪,即便沒有要給濮國下馬威的意思,也不該派如此低階官員來打發人吧?”

甄伏不時喃喃自語,一雙靈動的眼睛隔著屏風四處張望,渾然不覺全身已因站立過久而顯出的僵硬姿態,像個拼接的木偶人。

“姑娘,可要先到殿後去稍歇片刻?”

本隨侍在元老夫人身旁的楊嬤嬤走來,伸手拖住甄伏一臂,讓她不至於因腰傷而站得過分吃力。

“左右這裏人多眼雜,他們只會說些場面話,回頭……”

楊嬤嬤話未說完,甄伏忽地以另一手拍了拍嬤嬤的手背,比了噤聲的動作,臉上盡是謹慎之色,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屏風之外。

循著她的視線望去,可見另一側的屏風外走進來三五身著巴蜀服飾的舞女,個個以紗覆面,端的是一個婀娜多姿,若隱若現。

此時,內場一巴蜀使臣在又一輪推杯換盞後,施施然起身,朝曹顯拱手一揖,笑意盈盈:

“曹主公效忠天子,體恤百姓,實乃神州之幸,只一些奇珍異寶之獎賞仍不能表盡天子恩施。”

說罷,他往身後的屏風處擺手,一群樂工當即蜂擁而入。

待其於殿內分列成兩行後,他又繼續說道:

“今日,我等使臣亦遵天子之命為主公獻上破陣曲舞一支,望濮國雄獅勢如破竹,保神州萬世太平。”

鏗鏘有力的奏樂隨他話落響起,本在屏風之後的三五蒙面女郎聞聲而動。

她們繞過屏風,攜片片染紅的蓮花,盤旋而來,便如金戈鐵馬間灑滿天際的赤誠熱血,紛揚而落。

那一抹抹鮮紅染紅甄伏的眼睛,但她的臉色卻白得異常,木然立在原地,口中喃喃:

“破陣舞,竟是破陣舞。”

破陣舞寓意將軍勇退強敵,又寓意t天子締造盛世,更寄托了對受此贈舞之人錦繡前程的美好祝願。

然知曉這曲舞的人並不多,除了與甄伏相熟的幾位巴蜀故友。

“這舞可是有什麽特別之處?”

不明所以的楊嬤嬤見甄伏慘白的神色,眉頭皺起,心下也跟著一沈:這些舞者的隨行之物皆經過仔細檢查,絕無害人的毒物或武器,為何阿伏姑娘這般防備?

“是阿寧。”甄伏陡然驚呼,拔高的聲調惹得楊嬤嬤也跟著抖了抖手。

好在破陣舞節奏密集,古箏聲音鏗鏘起伏,自場中向四周暈開,早掩蓋了一切雜音,無人聽見甄伏那句脫口而出的話。

加之場中領舞的女子腳系鈴鐺,踏著拍子,在展開的紅蓮地板上輕盈盤旋,宛如腳底生出一朵朵蓮花,妖冶而艷麗,早把場中每一位看客的神思都勾了去。

足足盞茶功夫,那攝人心魄的曲舞才結束,席間響起一片掌聲。

場中領舞的女子沒有當即離場,反是端著風姿朝前一步,緩緩揭開面紗,露出明亮闊氣的圓臉紅腮。

她勾唇一笑,頗有反客為主的態勢,朝高臺上的曹顯略略福了福身子,聲音清亮:

“平寧代王兄恭賀主公平晉地之亂,保中原萬世太平。”

平寧即是後漢天子劉閩親妹妹劉寧的封號,她不過比甄伏年長兩歲,但這幾年已借王族身份在巴蜀朝堂展露頭角。

原來她才是這一行巴蜀使臣的領隊。

“有勞平寧公主大費周章。”

曹顯淡淡掃過劉寧流波湧動的桃花眼,心下冷笑,小酌一口酒,才繼續道:

“只不過我濮國尚武,好執劍山河,怕是欣賞不來這花裏胡哨的舞姿,可嘆吶。”

說罷,他免了她的禮節,只便擺手示意宮人添置桌椅,不再看她,作勢要與其餘大臣繼續敘話。

然被拂了臉面的劉寧卻寵辱不驚,由著隨行的侍女為她披上外袍後,便施施然坐在了新添的東下首座位上,尋著時機,插入曹顯與巴蜀使臣的話題中:

“早聽說曹主公英姿颯爽,果真百聞不如一見,又聽說您用兵如神,喜好兵家相關之物。

平寧不才,不能舞刀弄槍,本想將這恢宏大氣的破陣曲舞獻上,與主公同賀。

不曾料到並非所有男子都喜好這曲舞,是平寧獻醜了。”

她言語中盡是抱歉之意,但臉上卻仍是意氣風發,絲毫沒有尷尬的神色。

曹顯沒有理會她。

“其實這舞步精妙,亦剛亦柔,在南方的婉約中添了不少北地的豪爽,是支好曲舞。”元老夫人見狀,便開口打了圓場,也算給巴蜀使臣一個臺階:“是平寧公主讓我們濮國人打開了眼界。”

劉寧聽罷,也不理會曹顯淡漠的神色,只朝著元老夫人驚喜一笑:“元老夫人可真是一語中的。”

她頓了頓,眉眼似有若無掃過一直無視她的曹顯,掩唇一笑,再次朝元老夫人那處看去,明艷的桃花眼一閃,說道:

“這破陣舞是在巴蜀地方舞種特色之上,再融合了西北魏地的豪爽之氣編排而成。

是阿伏妹妹當年專門為我王兄準備的生辰禮,見過的人可是少之又少呢。

想那時,我王兄喜歡得緊,當即便與父王提了求娶阿伏妹妹一事。

只是後來因阿伏妹妹年紀尚小,遂說好了等妹妹過了及笄再議婚事。”

劉寧的聲音清亮,字字如珠璣落盤,敲得在場濮國大臣的耳朵嗡嗡作響,只覺她這是明目張膽地道出主公帶回的女子是她巴蜀的準王妃,挑釁意味甚濃。

曹顯的關註點不在什麽婚事之上,反是被這什麽破陣舞曲擾了心神:

她竟然還給後漢那小子編排舞曲?是如剛才那幾個女子那般只穿少得可憐的布料在別人面前翩翩起舞?

思及此,他握著酒盞的手一緊,險些將瓷杯捏碎,心口的悶氣一時也喘不上來,不由咳嗽了一聲。

下一瞬,他的視線便往西側的屏風之後望去。

明明隔了數丈遠,還有一扇巨大的木制鏤空屏風相隔,甄伏卻準確地接到了曹顯遞來的眼刀子。

像是猜到了曹顯的心思一般,她沒來由地渾身一顫,腿根一軟,差點摔倒在地。

好在楊嬤嬤得了元老夫人的指令,一直守在她的身側,才得以在此時將她扶穩,不至讓她摔倒惹出更大的動靜來。

“阿伏姑娘,老奴還是先送您到殿後歇息吧。”楊嬤嬤盡量壓低聲音,但語調因焦灼仍有些高,“您若是再壞了身子,主公怕是要大發雷霆。”

此時,甄伏確實已經因為腰傷與久站而渾身不適,加之曹顯給她的淩厲之色,讓她只想早些躲起來,遂順了楊嬤嬤的意思,由她扶著往曹顯所坐高臺之後的後殿走去。

在越過屏風卻未到殿門處的角落時,甄伏下意識的轉頭看向高臺之上的曹顯。

卻正對上他那像要將她撕碎的眼神。

她背脊一涼,便跨了一大步,飛速躍進了後殿。

早發現曹顯異樣的劉寧自然沒有放過甄伏一閃而過的身影,探出了腦袋往後殿看去,問道:

“那可是阿伏妹妹?”

“不過是一個宮人。”

曹顯聞聲斂眸,轉過頭,卻仍然不看劉寧,也沒給她繼續問話的機會,而是自顧地為自己斟滿一杯酒,起身向眾人舉杯言謝,加快推進宴席的節奏。

如今,他是一門心思想快些散席去問問這破陣舞到底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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